在华沙寻找音乐家肖邦的“心脏”

肖邦博物馆内展示的歌剧歌唱家卡塔拉尼送给肖邦的金怀表

在父母的精心安排下，肖邦接受了王子般的教育，除了音乐，他还学习了希腊语、拉丁语、德语等多门语言。但肖邦的钢琴课在他12岁时就停了，因为齐夫尼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他的了。不过，肖邦还接受了另一位老师——华沙音乐学院校长艾尔斯纳的私人授课。艾尔斯纳教肖邦和声及严格对位，对其创作提出了很多宝贵的意见。

1824年秋，肖邦进入华沙的中学读书，开始接受正规的教育。随后，他进入音乐学院学习。他常和同学们到院长家参加音乐聚会，演奏自己的作品。 在音乐学院的最后一年，肖邦主要从事创作。他在家里有个专用的房间，里面放了一架老钢琴和一张旧书桌，被他称为“避难所”——当姐妹们在楼下的房间创作小说时，他就躲在里面作曲，创作了一系列既有难度又有音乐性的作品。

年轻的肖邦已经在华沙名声大噪，但他向往着更大的天地。当时，维也纳和巴黎是欧洲两大音乐之都。1829年7月，肖邦只身前往维也纳旅行。他在那里举行了两场音乐会，真切感受到了维也纳的难以征服——他在得到大量赞誉的同时，也受到一些不留情面的批评。他开始考虑离开华沙，既因为在华沙很难挣到钱养活自己，又想去寻找更大的舞台，创造出更丰厚的成果。

1830年3月，肖邦租下国家剧院，举办了两场音乐会，向华沙告别。但他一直不愿面对离别的痛苦，多次推迟出发日期。直到1830年11月2日，他才坐上驿车，带着音乐手稿和友人送的一个装满波兰泥土的银杯，“背负着灵魂出行，却没有丝毫欣喜的渴望”。他在出发前曾写道：“如果我走了，仿佛再也回不到家里⋯⋯”一语成谶，他从此再未踏上故土。

肖邦生于华沙，灵魂属于波兰，才华属于世界。

用琴声为华沙歌唱与战斗

离开华沙后，肖邦去了奥地利、德国、法国等地，最终留在了巴黎。法国当时也正陷入动荡之中，但巴黎有第一流的音乐家和最好的歌剧院。肖邦以一场音乐会的形式进入社交界，很快在上流社会和艺术界赢得声誉。他一边像父亲当年那样以授课为生，一边在钢琴演奏技巧方面不断革新，和李斯特在同一时期以不同方式创立了现代钢琴演奏技巧。

一切看似十分顺利，但实际上，肖邦从离开华沙起就开始缅怀祖国。在他离开波兰20天后，华沙爆发了反抗沙俄统治的起义，10个月后，俄国人再次进攻华沙，华沙战败投降。肖邦得知这一消息后悲愤欲绝，他在日记中痛斥道：“难道俄罗斯人的罪恶还不够吗？”他用狂风暴雨般的音符，创作了《c小调练习曲》——人们常称之为《革命练习曲》（Revolutionary Étude）。

肖邦始终把自己看作一个流亡者，惦念那个身处征服者铁蹄下的城市和不得不屈服的民族，他常到那些和他一样的波兰移民家中参加活动。对华沙的回忆常让肖邦流泪，他曾动情地说：“祖国，我愿为你献身，永远忠于你，始终用我的琴声为你歌唱与战斗，唯能表达我对你坚贞不渝、至死不惜的爱。”他自觉对同胞有一种使命，尽管自己没有参加1830年的革命，但心和那些参与者是相通的，而呈现这种相通的最好方法，就是把强烈的情感倾注于乐谱中。无论是练习曲，还是圆舞曲，甚至在前奏曲里，肖邦都把故乡的声音融了进去。

在传记作家贝尔纳·加沃蒂看来，肖邦的波兰特质非常明显——他十分偏爱波兰舞曲的曲调和节奏。波兰舞曲与历史、民族、传统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，它起源于民间，但很快在各个阶层流行起来。肖邦青年时期常和父亲到华沙周边远足，还曾在乡间生活过一段时间，收获季节农民们跳起热情奔放的圆舞曲和奥贝雷克舞，以及农家女扯着嗓子唱歌的情景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。每次在街头看到民间艺人演唱小曲时，肖邦总是驻足倾听。肖邦的老师艾尔斯纳也曾教导他：“你的音乐要为人民而作，要具有通俗性和民族性”。这些因素都决定着波兰舞曲将在肖邦的创作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肖邦创作的波兰舞曲并不是直接引用民间曲调，而是融入了更有画面感的旋律和更丰富的内涵。例如，《降B大调玛祖卡舞曲》以明亮的大调为基础，用朴实而优美的音乐，描绘了一幅宁静的乡村田园风景图，那是肖邦对年轻时生活体验的写照。《A大调波兰舞曲》（即著名的《军队进行曲》）通过辉煌磅礴的主题和铿锵有力的旋律，塑造了波兰军队雄伟刚毅的英勇形象，给予波兰人民莫大的精神支持。《降A大调波兰舞曲》描绘了激烈的战斗场面，高音部进军号角般的雄壮旋律，表现出英雄一往无前的气概，在多次变奏后，全曲在胜利凯旋的热闹气氛中结束。这些波兰舞曲都传达了肖邦深深的思乡之情和爱国情怀。李斯特曾评价道：“肖邦波兰舞曲中所展现的强有力的节奏，即使是最冷酷无情的人也能被震撼，像中了电流一般，这是我们无法撼动的。无论何时，你都仿佛看见那些遭受命运不公、反对一切蛮横的人，迈着坚强有力的步伐，果敢地往前走着。”此外，肖邦还创作了50多首《玛祖卡舞曲》，这也是一种波兰特有的舞曲，让人一听就有重回故国的感觉。

就这样， 肖邦将对波兰的忠诚化为音乐，也将本民族的文化推向了世界舞台。正如诗人希普雷·诺维德斯所说：“多亏肖邦，散落在野地里的波兰人民的眼泪，才得以清澈晶莹地聚集在人性的冠冕上。”

肖邦的华沙

1849年10月17日凌晨,年仅39岁的肖邦因病去世，安葬于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。肖邦的姐姐路德维卡按照他的遗愿，把他的心脏带回了波兰，安葬在华沙圣十字教堂的立柱里，上面刻着一句铭文：“至爱所在，心之所在”。在外流亡19年后，肖邦的赤子之心终于永远留在了祖国。

圣十字教堂是安放 “钢琴诗人”弗雷德里克·肖邦(1810－1849)心脏的圣地。

圣十字教堂内封存肖邦心脏的立柱，柱子上刻着《马太福音》第6章第21节中的一句话：至爱所在，心之所在。

如今，每年都有大量肖邦的仰慕者来到华沙，探寻他在这座城市留下的印记。幸运的是，已经有一条比较成熟的路线可供参考：2010年，华沙市旅游局为纪念肖邦200周年诞辰，专门设计了旅游专线“肖邦的华沙”，以肖邦在华沙20年间的生活经历为主题，展现了当地的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。

2010年是肖邦诞辰200周年。鉴于肖邦对艺术的特殊贡献和重要影响，波兰政府将2010年命名为“肖邦年”。图为当年为庆祝活动绘制的大型肖邦壁画。

位于皇家瓦津基公园内的肖邦纪念碑是华沙最重要的象征之一。每年5月中旬至9月底，每个周日都有免费的钢琴独奏音乐会在此上演，演奏者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著名钢琴演奏家。听众有慕名而来的外国游客，也有华沙本地的音乐爱好者。

现在的华沙基本以美丽的维斯瓦河为界，分为老城和新城两部分。老城是波兰最古老的地方之一，拥有不少名胜古迹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，很多古建筑遭到摧毁，但经过华沙人民的不懈努力，城市基本恢复原貌，那些宫殿、城堡和教堂得以重现昔日的壮观。1980年，华沙老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。新城是相对老城而言，景点颇多，博物馆、教堂等比比皆是。

“肖邦的华沙”共有17处景点，跨越了新老城区。其中包括12座教堂、宫殿、住宅类建筑，它们都曾见证过肖邦生命中的重要时刻。例如，现在的总统官邸就是当年拉齐维尔亲王的宫殿，即肖邦举行第一场音乐会的地方。肖邦的“心冢”所在的圣十字大教堂是华沙最著名的巴洛克式天主教堂之一，始建于1682年，二战期间被毁后得以重建。除了肖邦的心脏，教堂里还安葬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、波兰作家弗拉迪斯拉夫·莱蒙特的心脏。

教堂的斜对面是华沙大学，肖邦和家人曾在里面的卡吉米若夫斯基宫住了10年。上寄宿学校时，肖邦和他的同伴只需穿过一个院子就能来到教室。学校周围还有个花园。华沙音乐学院（现名为华沙国立肖邦音乐学院）也在这条大街上，十分便利。华沙大学正对面是肖邦离开华沙前最后的寓所克拉辛斯基宫。1827年肖邦的妹妹不幸早逝，由于原来住处留下太多关于逝者的记忆，肖邦一家搬到了这里，肖邦自己住在顶层房间，他常待在里面创作。

“肖邦的华沙”路线中还有一处公园——皇家瓦津基公园，又名肖邦公园。园中树立着一尊由瓦茨拉夫·席曼诺夫斯基设计的肖邦雕像。雕塑呈青铜色，肖邦闭目侧坐在一棵柳树下，二者合为一体。据说，每年5月中旬至9月底的每个周日，在雕像旁都会举行免费音乐会，该传统已保持了几十年。此外，肖邦博物馆和肖邦艺术中心也各有一座肖邦的雕像。

肖邦博物馆位于奥科尔尼克大街1号的奥斯特洛格斯基宫，它是欧洲最现代化的传记博物馆之一。最有价值的展品是肖邦在其人生最后2年弹奏时用的钢琴，还可欣赏到很多肖邦的个人物品，包括肖邦写给家人和友人的信、肖邦本人及家人的肖像画、肖邦的曲谱手稿等珍贵藏品。馆中还有大量多媒体元素，如游客拉开保存肖邦手稿的抽屉时，能够听到对应的音乐。这一创意也被应用到克拉科夫郊区大街的“演奏长椅”上，人们只要触摸按键，就能听到肖邦的作品。

肖邦博物馆位于已被列为古迹的奥斯特洛格斯基宫，是欧洲最现代化的传记博物馆之一。

肖邦博物馆内展示的其人生最后2年弹奏使用的普雷耶（Pleyel）钢琴。

在肖邦博物馆的多媒体视听室，拉开保存肖邦手稿的抽屉，能够听到对应的音乐。

触摸“演奏长椅”，即可聆听肖邦的音乐作品。

距华沙城区约50公里处，肖邦在热拉佐瓦沃拉村庄的故居也改建成纪念馆。它由3个小屋和1个客厅组成，室内仍保留着当年的风貌，存放着肖邦少年时期的作品和他曾经使用过的竖式钢琴。客厅中一个被鲜花簇拥的角落，据说是肖邦出生的地方。庭院里竖立着肖邦的雕像，种植着由波兰各地捐献的花草树木。每年夏天，这里都会举办各式各样的音乐活动，树影婆娑，溪水潺潺，琴声飘扬，吸引着世界各地的肖邦爱好者。遥想200多年前，肖邦的父母曾在这里一人拉琴或吹笛，一人钢琴伴奏，两人还一起唱波兰和法国抒情歌曲，肖邦的姐姐也自幼学习钢琴，耳濡目染，艺术氛围浓郁的家庭环境让肖邦从小就对音乐产生极大兴趣。

热拉佐瓦沃拉村的肖邦故居

有人评价肖邦：“生于华沙，灵魂属于波兰，才华属于世界。”华沙如此珍视肖邦，为他开辟了一片专属的“肖邦的华沙”，在肖邦心里，他又何尝不是永远的“华沙的肖邦”？

本文节选自2021年4月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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